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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第三次发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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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会分离了!”

    “您说得对。噢,是的,是的!相信我吧,我一定会把您救活的!而且,虽然您很难受,但看来您没有上次那样严重。”

    “您错了!我之所以不那么难受,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来忍受了。在您这个年纪,对生活是充满信心的。自信和希望是年轻人的特权,但老年人对死看得比较清楚。噢!它来了……来了……来了……我看不见了……我的理智消失了!您的手呢,唐泰斯!永别了!……永别了!”

    他集中起所有的力量,作了最后的一次挣扎抬起身来。

    “基督山!”他说道,“别忘了基督山!”

    说完,他倒在了床上。这一次发作十分厉害。神甫的四肢僵直,眼皮肿胀,口吐带血的白沫,身子一动不动,在这张痛苦的床上,再看不到刚刚还躺在那里的那位智者了。

    唐泰斯拿起油灯,放在床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,颤动的火苗照着这张失态的脸庞、这个僵硬不动的躯体,呈现一幅奇特怪异的映像。

    唐泰斯眼睛紧紧盯着,毫无畏惧地等待施用救命药水的时机。

    终于,他认为时机已到,用小刀去撬开法里亚的牙齿,他觉得比上次省劲,然后数着往口中滴满了十二滴药水,然后等着。瓶子里大概还有两倍于滴下去的数量。他等了十分钟,一刻钟,半小时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他浑身发抖,毛发直竖,额头上凝着冷汗,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时间。然后他想到作最后一次努力的时间到了,他把瓶子放到法里亚那紫色的嘴唇上,这一次不必再去撬牙关,因为它还是开着的,他把全部药水都倒进了他的喉咙。

    药水产生了电流刺激般的效应,神甫的四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,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,令人害怕,他叹出一口气,听上去却像是一声尖叫,接着,颤动的全身渐渐又归于死寂。

    半个小时,一个小时,一个半小时过去了。这时,悲痛万分的爱德蒙斜靠在他朋友的身上,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,觉得那身体正在逐渐变冷,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弱,终于完全停止了。心脏最后的跳动一停止,脸色就变得铁青,眼睛仍然睁着,但目光无神。

    此时已是清晨六点,天刚刚亮,它那微弱的光线涌进地牢,使奄奄一息的灯光显得更加苍白,异样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脸上,不时地使它出现生命的迹象。在天将明未明之际,唐泰斯还抱有一线希望,但当白天到来时,他明白了,现在只有自己和一具尸体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于是,一种无法克服的极端的恐怖慑住了他,他不敢再去握那悬在床外的手;不敢再去看那对一眨不眨地,茫然的眼睛,他曾多次想使它合上,但没有用,它仍然张开着。他吹灭了灯,小心地把它藏了起来,然后他钻进了地道,尽可能地把他进入秘密地道的那块大石头盖好。

    真是千钧一发,因为狱卒正好过来了。这一次,他先到了唐泰斯的地牢,离开唐泰斯以后,就向法里亚的牢房走去,他手里端着早餐和一件衬衣。显然那个人还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。他径自走去。

    唐泰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焦急情绪,他迫切想知道他那不幸的朋友的牢房里发生的事。于是他又钻进地道里,当他到达那一端的时候,恰巧听到那狱卒在连声惊喊,叫人来帮忙。不一会儿,几个狱卒来了,接着又听到均匀的脚步声,一听便知是来了士兵,他们即使不在值班的时候也是习惯地这样走路的。典狱长走在他们后面。

    爱德蒙听到床上发出吱嘎的声音,知道他们在搬动那尸体,然后又听到了典狱长的声音,他叫人往犯人脸上洒水,看到这种办法也无法使犯人苏醒时,就派人去请医生。然后典狱长走了,唐泰斯的耳朵里传进了几句怜悯的话,还夹杂着残酷的哄笑。

    “行啦,行啦!”有一个人喊道,“这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啦。祝他一路顺风!”

    “他虽有百万,却买不起一条裹尸布!”另一个说道。

    “噢!”第三个接上一句,“伊夫堡的裹尸布可并不贵!”

    “或许,”先前那个人说道,“因为他是一位神甫,他们说不定会为他多费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或许会赐他一条布袋。”

    爱德蒙听着,一句话也没漏掉,可是其中有些话他都听不懂。说话声很快就消失了,他觉得在场的人都离开了那间囚室。但他仍然不敢进去,说不定他们会留下一个狱卒看守尸体。所以他仍然一声不响,一动不动地待着,甚至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一小时以后,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,渐渐地愈来愈响。这是典狱长带着医生和随从回来了。

    房间里沉寂了片刻,显然是医生在检查那尸体。不久,问话就开始了。

    医生分析了犯人所得的病症,宣布他已经死了。接着就传来了一番漠不关心的问话和答话,唐泰斯听了非常气愤,因为他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像他那样怜爱那位可怜的神甫。

    “听了您的诊断我很难过,”在医生断言那老人真的死了以后,典狱长说道,“他是一个性情温和,安分守己,与人为善,简直用不着看守他。”

    狱卒接着说:“完全不用看守,我敢说,他在这儿住上五十年也不会逃走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”典狱长又说道,“虽说您有把握,但还是再确定一下吧。这倒并非因为我怀疑您的医道,而是出于我们的责任,我们应该对犯人的死亡十分确定才行。”

    房间里一时鸦雀无声。唐泰斯一直在偷听着,他推测医生正在第二次检查尸体。

    “您放心好了,”医生说道,“他确实死了。这一点我敢担保。”

    “您知道,先生,”典狱长坚持说,“这种事,我们是不能单凭检验就可以满足的。不论外表看上去怎样,还是请您按法律规定的手续办理,来了结这件事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去把烙铁烧烧拿来,”医生说道,“不过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。”

    这个烧烙铁的命令使唐泰斯打了一个寒噤。他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,门的格格声,人们来来去去的走动声。过了几分钟,一个狱卒进来说:“火盆和烙铁拿来了。”

    房间里静默了片刻,接着听到了烙肉的咝咝声,那种令人作呕的怪味甚至穿透了墙壁,传到了正惊恐地偷听着的唐泰斯的鼻孔里。一闻到这种人肉被烧焦的气味,年轻人的额头便冒出了冷汗,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您看,先生,他真的死了,”医生说道,“烧脚跟是最厉害的。这个可怜的疯子这一来倒把他的疯病治好了,他从监狱生活里解脱出来啦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叫法里亚吗?”一个陪典狱长同来的官员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,先生,照他自己说,这是一个世家的姓氏。他知识渊博,只要不涉及宝藏一事,他在一切事情上都明辨事理,但一提到宝藏,他就犟得要命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对这种固执的感情称之为偏执狂。”医生说道。

    “您没有听到他抱怨什么吗?”典狱长对那负责看管神甫的狱卒问道。

    “从来没有,先生。”狱卒回答道,“是从来没有的事,相反的,他有时还讲故事给我听,有趣极了。有一天,我老婆病了,他给我开了一张药方,果然把她治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,哦!”医生说道,“我还不知道这儿又增加一位与我竞争的同行呢,我希望典狱长先生,您尽可能妥善地给他办理后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是的,您放心吧。我们尽力找一只最新的布袋来装他。您满意了吧?”

    “当然,但要快!我可不能整天待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于是,又响起了人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。一会儿之后,一阵揉蹭麻布的声音传到了唐泰斯的耳朵里,床在吱嘎作响,地上响起一个人举起一样重物的脚步声,然后床又受压吱嘎地响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就在今天晚上吧。”典狱长说道。

    “要做弥撒吗?”随从中有人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了,”典狱长答道,“监狱里的神甫昨天向我请了假,要到耶尔法国最南部的地中海海域最古老的游览胜地和浴场。去旅行一周。我告诉他,在这期间我会照顾犯人的。要是这可怜的神甫不是走得这么匆忙,他是可以听到安魂曲的。”

    “唔,唔!”医生说道,干他这一行的人大多是不信鬼神的,“他是教会里的人。上帝会考虑他这种情况,不会把一个教士派到他那儿去,让魔鬼得意的。”这个残酷的玩笑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。这时,把尸体装进麻袋的工作仍在继续着。

    “就在今天晚上。”典狱长在工作完成了的时候说道。

    “几点钟?”一个狱卒问道。

    “十点或十一点吧。”

    “要我们看守尸体吗?”

    “何必呢?只要把牢门关上,就算他还活着就得了。”

    脚步声走远了,声音越来越小,又传来了关门上锁及拉铁闩的刺耳的嘎嘎声;接下来便是一片寂静,这片寂静比孤独更凄惨,它渗透周围的一切,一直渗入年轻人冰冷的心里。

    此时,他用头慢慢地顶起石板,朝囚室投去探询的一瞥。

    囚室内空无一人:唐泰斯钻出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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