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弦断（终）

nbsp;  下山的路要比他上山那里陡得多，他实在觉得自己这副老骨头禁不住这么一摔，于是每一步都十分艰辛，要轻轻踩几脚确认过落脚处是否稳当才放心踩下去。

    是以半里路，他走了两个时辰。

    前方，灰白的碎石之间长着一棵通体红褐的枯树，没有多余枝叶，只剩两米来高的主干，大致有一个成年人环抱粗细。它看上去光秃秃的，但是并不像是已经失去了生机。

    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棵树运回家里，经过初步切割，就那么偶然得到了一块奇怪木材。

    这是一块长宽高都及其适合制琴的木材，但却不是他所熟知的品种。若说是檀木，质地更厚重一些，若说是沉香，倒也没有那股独特香味。

    更别说，它说是木材，看着却很像是点缀着点点星光的红褐色玉石，温润沉凝，别具美感。当他凝视着它，好像凝视一枚正在孵化中的卵，里面会冒出一个小生命，咿咿呀呀地与世界问早安，但时机不到时，便会保持沉默。

    于是他灵感爆发，制成了徵羽琴。

    只可惜没能演奏几次，他便遗憾地与世界说再见了。

    但是际遇很神奇，他以为自己醒来的时候会看见地府的使者，将他带去喝孟婆汤，但他醒来的时候，是满眼缭绕仙雾。

    一位身披彩色衣裙的姑娘站在他身侧，笑脸盈盈地看着他。这姑娘长得秀气，眉宇之间灵动得很，一笑双颊便现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，可爱至极。

    “琴仙回来啦？”她一口喊出他的花名，笑嘻嘻地说道，“还记得我不？”

    清商子觉得自己老脸实在羞得挂不住，这世人喜欢他，便给他取了这么一个狂妄名号，他向来是不想听见这捧杀的词汇的，如今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姑娘这么喊，实在觉得很是羞惭，答道：“老夫不过凡夫俗子一个，何德何能称得上是琴仙，不过，老夫确实不曾记得认识姑娘啊？”

    彩衣姑娘扑哧一笑，打了一个响指，清商子觉得自己脑海中某个被遗忘已久的角落突然剧烈震动起来，无数记忆汹涌而至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好久，他才回过神来，仔细看看彩衣姑娘，感慨着说道：“是绣仙啊……如今这是第九世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哼。”

    原来他真的是九重天的琴仙，但修习的是凡尘道，隔几十年便封了记忆入凡走一遭。

    绣仙笑得灿烂，他突然想起另一位不怎么爱笑的，那个非要拿神血桐和他换悔泪果的女子。

    是酒仙晏之大人。

    第十世入凡之前，他去寻了酒仙。

    “护着徵羽？”晏之大人听了他的话，面上不露喜怒，而是说，“你知道我不做亏本生意。”

    说来难过，琴仙修习凡尘道，一世一世走来，也是什么都带不走，虽然因为自身受天道庇佑，气运很好，会遇见珍宝，但基本上是被糟蹋了，比如差点被当做凡间白果被吃了的悔泪果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，琴师是穷光蛋一个。

    上次晏之愿意拿出神血桐，只是因为悔泪果能酿酒，神血桐对她而言没什么用，还不如给琴仙送个人情。

    清商子尴尬一笑，沉默半晌，试探着说：“徵羽应当可以给您打杂……”

    晏之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