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弦断（三）

眼，听见三月东风轻盈吹过，将丝缕温暖挟裹住寒冬残存的冰，柔和地消融，滴答滴答——落入潺潺的溪流，无需太急切，只需要放空自己，随着微微倾斜的地势漂流下去，路过岸边躬身的草木，吻过哪株桃花树飘洒的多情……

    一曲终末，徵羽缓缓睁开眼，他能感觉到这柄琴有岁月看顾，沉淀着多年的匠心，也许好好保存，某日会开智成为灵物。

    高老爷失神很久很久，仿佛置身溪流中那一瓣花，被引入某个绝美仙境，桃花树下，花雨乱飞，东风扬起心上人的青丝，她蓦然回首，唇边笑得温柔。

    “琴艺不精，多加海涵。”徵羽抱琴起身，第一次弹琴，虽然自知于他而言，弹琴与喝水吃饭没什么不同，但心中不免浮起一丝忐忑。

    高老爷被这一声惊醒，这才发觉先前萦绕鼻间的桃花香，竟然也不过是错觉。他深呼吸好几下，才将年少时对先夫人一见倾心的情绪收好，免得泪花溢出。

    “若说阁下这等琴艺，也不过尔尔，我高某人第一个不答应，”他起身行礼，见徵羽要拦他，反而不满道，“不必拦我，先生高才，自然值得高某人行此大礼。”

    “先前想着，这世上号称琴仙门下者，不知几多，但闻君一曲，高某人确信，阁下当是琴仙之后。”他并非附庸风雅之人，他醉心琴棋书画，虽无一项精湛，但好在家境殷实，看也是看过许多的。

    高老爷再不敢将这位公子当一位公子看待，连先生二字都觉得有些辱没。

    “谢老爷赏识。”徵羽知道，他留下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高老爷相当满意，万万没想到这招募琴师，竟然招到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，于是非常高兴地捋了捋胡须，而后又想起自家那个儿子，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徵羽注意到，便问：“不知老爷何故叹气？可是碰见了什么烦心事？”

    “无他，小儿顽劣罢了。”

    高夫人走得早，高老爷又是专情之人，于是这偌大高家，只有一位少爷，名为高品，如今才不过十岁。

    虽说高老爷说这位高家独苗顽劣，实际上他并非常见小孩的顽劣。

    他最喜读书写字，这个岁数已经通读许多名篇，也能就若干问题提出自身的见解，自小便被称作神童，众人都说，这位长大了少不得要去金榜闯一闯，没准能给家中争个前三的功名。

    但也因为痴迷读书，以至于少爷其他事都不放在心上。衣食住行，有管事同家仆照看着，以高家的底蕴，自然养得起这金贵少爷；但令高老爷担忧的是，他这个岁数尚且不同社交，只同府上之人相熟，竟然没有几个朋友。

    日后若是守家，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，也没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帮衬，真是想一想，便觉得头发是一把一把地掉。

    让他广交好友，他却废寝忘食地读书，半个字也听不进去。

    高老爷招琴师，最重要的并非教授琴艺，而是给少爷培养爱好，拓宽社交圈子，真正的用心良苦。